2020年11月3日,上海陆家嘴的香格里拉酒店内,香槟已备妥,庆祝横幅高悬。蚂蚁集团高管们屏息等待港交所的上市钟声——这场估值3150亿美元的全球最大IPO即将诞生。然而,一通紧急电话刺破了狂欢前的寂静:“上市暂停。”
五年后,2025年8月10日,央行一纸公告宣告马云对蚂蚁集团的控制权正式终结。他的表决权从53.46%骤降至6.2%,一个万亿金融帝国的权杖悄然移交。这场“断臂求生”背后,是中国新经济企业生存逻辑的深刻重构。
这几天,我在浙江大学和阿里巴巴还有蚂蚁金服的好几个学生都发微信跟我交流这个问题,今天,就来更大家聊聊马云为何舍弃蚂蚁集团控制权?中国话题。
首先聊聊,蚂蚁如何从“颠覆者”到“合规样本” ,如何破局监管困局:
2020年外滩峰会成为蚂蚁命运的转折点。马云那句“银行是当铺思想,巴塞尔协议像老年人俱乐部”的炮轰,看似是对金融创新的呼唤,实则暴露了蚂蚁商业模式的致命软肋——以科技之名行金融之实。花呗、借呗通过ABS杠杆放大至数十倍的资本游戏,在监管眼中已成系统性风险的火药桶。
蚂蚁刮骨疗伤的五年整改就此开启,有这么几招:
一是业务重构:相互宝关停,花呗借呗纳入持牌消金体系,与银行联合贷款自有资金出资比例从2%提升至30%,蚂蚁消金注册资本从80亿增至185亿,国资杭金数科以10%持股成为第二大股东;
二是权力切割:蚂蚁与阿里彻底剥离管理层,湖畔大学更名,财新传媒等文化投资被出售;
三是定位转型:蚂蚁从“科技独角兽”蜕变为持牌“金融控股公司”,尽管ROE从30%跌至10%以下,却换取了生存许可证。
四是监管的五项铁令(回归支付本源、持牌经营、设立金控公司等)如同精密手术刀,精准剥离了蚂蚁的“超额权力”。而马云放弃控制权,正是这场手术的最终缝合——当企业规模触及公共利益边界时,控制权的让渡成为换取合规性的终极筹码。
第二就是聊聊其实此次马云是为上市铺路进行的“战略撤退” 资本运作手法:
马云并非主动选择放手,而是资本市场的规则迫使他作出抉择。中国内地与港交所明确规定:变更实控人后需等待1-3年方可上市。蚂蚁国际(海外业务主体)传闻2025年赴港上市的计划,恰与2023年马云退出控制权的时间形成精准咬合。
更深层的博弈在于资本估值逻辑的颠覆:
2020年蚂蚁对标PayPal的3150亿美元科技股估值神话破灭,如今分析师参照招商银行、平安集团的金融行业定价,将锚点拉回1200-1500亿美元;
还有蚂蚁的无实控人结构消除“马云风险”,国资股东入场为稳定性背书,尽管短期估值缩水,却打开了“金融新基建”的长期想象空间。
资本市场的残酷法则在此显现:放弃控制权不是退让,而是以退为进的上市突围。
第三聊聊蚂蚁从“马云帝国权杖”到“制衡艺术” 的股权设计的转变:
蚂蚁的股权变革堪称中国企业治理的教科书级案例:
一是解除了一致行动人:终止杭州云铂投资协议,马云与井贤栋等10名自然人股东独立行使表决权,53.46%的控制权拆解为分散的投票单元;
二是引入国资制衡机制:杭金数科、重庆农信集团等国有资本进入,董事会独立董事过半,形成民资与国资的决策制衡;
三是经济权与控制权分离:马云通过杭州星滔间接持股蚂蚁约20%,保留第一大股东经济利益,但表决权锁定在6.2%。
这种架构下,蚂蚁不再是“马云意志”的延伸,而成为管理层、员工代表、国资股东共建的公共平台,蚂蚁将真正转变为中国经济的基础设施,平衡盈利与公共利益。
最后,很佩服马云这个放手者的远见(与时代隐喻)
2006年,马云一句“如果国家需要,我随时上交支付宝”被视为企业家情怀的浪漫注脚。十九年后,当央行宣布支付宝进入“无实际控制人”时代,这句话在历史的回音壁中显露出惊人的预见性。
这不仅是马云的个人选择,更是中国民营企业生存哲学的进化:当规模触及公共利益边界,企业家精神的高阶形态不再是掌控,而是共建。蚂蚁西溪总部大楼依然灯火通明,只是“马老师”的名字不再与控制权相连——这或许正是中国新经济走向成熟的隐喻:个人光环让位于制度设计,野蛮生长终归于社会价值:
一句小诗点题吧:
江湖已无风清扬,
但见星滔映杭城。
蚂蚁上树非独行,
万木春深是归程。